上半年的债务上限僵局刚刚解决不久,美国两党和共和党内部又开始了另一场扯皮。
每个财政年度(10月1日至次年的9月30日),美国国会都必须通过12项拨款法案,涵盖下一财年的可自由支配支出和联邦机构资金。2023财年将于9月30日结束,如果届时所有12项拨款法案或临时拨款协议都没有通过,那么美国政府将面临停摆。
当地时间9月19日,控制美国众议院的共和党人未能推进两项支出法案,众议院以214:212的投票结果否决了一项旨在就8680亿美元的2024财年国防拨款法案展开辩论的议案,五名共和党保守派与民主党人一道反对议案。
接下来共和党占多数的众议院以及民主党占多数的参议院只有不到两周的时间,需要通过短期或长期的拨款措施来避免政府停摆。前路挑战重重,即使众议院共和党人能够推进国防法案或短期措施,也将面临国会民主党人和白宫的强烈反对,白宫已经威胁要否决国防法案,美国政府停摆风险加剧。
需要注意的是,美国债务上限谈判更加重要,一旦谈崩将在美国和全球掀起惊涛骇浪,因此总能在最后一刻达成协议。美国政府支出法案谈崩的影响要小得多,历史上美国政府曾多次陷入停摆,此次美国政府正面临实实在在的关门风险。
美国政府关门风险高企
虽然目前有多个预算法案在讨论中,但没有一个能够在参众两院获表决通过,共和党内部保守派仍要求再削减数十亿美元开支,而民主党显然不会轻易答应。国会议员必须在9月30日午夜之前达成协议,否则美国政府将“关门大吉”。
PIMCO(品浩)公共政策主管Libby Cantrill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鉴于时间所剩无几,解决分歧的路线图依旧缺乏,美国政府停摆的可能性大于不停摆的可能性。除了两党之间的分歧,众议院共和党内部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和共识来达成协议。
美国银行则预计,美国国会仍可能在最后一刻就临时拨款法案达成某种协议。随着僵局持续,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短暂关门的可能性正在逐渐接近50%。如果美国政府关门,预计最多会持续几周。鉴于之前的关门代价高昂,美国政府关门持续的时间越长,国会就越有压力通过临时拨款法案,回到谈判桌上。
不管接下来美国政府是避免了关门危机还是陷入短期停摆,美国财政压力越来越大是趋势。国金证券首席经济学家赵伟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美国政府债务的再融资压力集中在2023下半年~2025上半年。截至2023年三季度,美国公共债务总额为33万亿美元,其中固定利率债券占比约70%,短期国债占11%,2到10年的中期国债占43%,10年以上的长期国债占13%。美国政府债务到期高峰时间为2024年上半年,财政支出中的利息支出占比已明显上升。
与此呼应的是,美国跨党派研究机构负责任联邦预算委员会(CRFB)预计,国债利息支付预计将是未来30年联邦预算中增长最快的部分。到2032年,国债利息支付额预计将从2022财年的近4750亿美元增加两倍,达到惊人的1.4万亿美元。到2053年,利息支付额预计将飙升至5.4万亿美元,这将超过美国在社会保障、医疗保险、医疗补助和所有其他强制性和可自由支配的支出项目上的支出。
Peter G.Peterson Foundation主席兼首席执行官迈克尔·彼得森表示:“正如我们最近看到的通胀和利率的增长,债务成本可能突然而迅速地上升。未来十年的利息成本将超过10万亿美元,这只会继续损害子孙后代。”
此外,高债务负担可能会和降低通胀的努力发生冲突。更高的利率会提高利息成本,从而给政府财政平衡带来压力,如果高额利息支出最终成为“难以承受之重”,债务问题最终也会限制美联储鹰派政策的空间。
最后一个AAA评级或终将难保
美国政府停摆风险还可能进一步影响已经岌岌可危的信用评级。
在2011年债务上限危机中,标普在美国政府和国会达成债务上限协议几天后,将美国的最高“AAA”评级下调了一级至“AA+”,担心美国政治两极分化和纠正美国财政前景的措施不足。
今年8月,评级机构惠誉也将美国的信用评级从“AAA”下调至“AA+”,预计未来三年美国的财政状况将恶化,政府总体债务负担将越来越重。
目前,在三大国际评级机构中,仅有穆迪还对美国保持着最高的AAA评级。如果美国政府的治理能力不改善,政府债务负担继续加重,未来穆迪也有可能下调美国AAA评级。
Strategas Securities政策研究常务董事Jeannette Lowe表示,穆迪这颗“独苗”也可能将行动。“美国政府潜在停摆事件的一个焦点是:穆迪会不会在停摆期间将美国列入信用评级观察名单?在我们看来,这样的举动对金融市场来说将是一个重大事件。”
尽管短期内美国信用评级遭下调影响不大,但从中长期看,美国主权信用评级下调对美债市场和美元国际信用来说均存在负面影响,美债不会违约的信念可能逐渐被打破,评级下调将提高联邦政府融资成本,市场也将逐渐正视投资美债的长期风险,或将采取措施逐渐调整资产配置结构。
近年来美国债务隐忧正愈演愈烈。美国政府的举债规模已经从2011年的15万亿美元激增到如今的逾33万亿美元。根据美国财政部9月18日发布的数据,美国国债总额当天首次超过33万亿美元。今年6月美国国债规模刚刚突破32万亿美元。
从全球来看,国际金融协会(IIF)表示,尽管利率上升抑制了银行信贷,但今年第二季全球债务仍达到创纪录的307万亿美元,美国和日本等国推动了债务上升,全球债务占GDP比率连续第二个季度上升,增至336%,经济增长放缓推动了债务比率上升。
“债务危机”可能性偏低
尽管高利率和经济增长放缓给美国政府和企业都带来了不小压力,但目前“债务危机”可能性仍然偏低。
2023年,此前市场担忧的美国企业债违约潮迟迟未至。在赵伟看来,美国经济韧性是企业债违约潮未至的主因,疫情期间大幅增加的现金储备也提供了一定的保护。宏观层面,美国经济持续超预期,美国企业破产潮未至,美国企业破产指数仍维持在历史低位。微观层面,美国企业债到期压力在2024~2028年才会集中释放,而且疫情期间美国企业现金负债率、现金对利息支出的保障倍数均有明显提升。
不过,美国不同实体部门的债务到期压力将在2024~2025年明显上行。企业部门将在2024~2025年迎来债务到期高峰,2024年为4148亿美元,2025年为5491亿美元。但2024年前,美国企业债到期额中仍将以评级较高的投资级为主,高收益企业债(垃圾债)的再融资压力集中在2025年之后。
展望未来,美国经济仍有下行压力,银行信贷条件的收紧或将进一步加剧企业债的违约压力。赵伟表示,美国经济或面临三重压力:本轮去库周期或延续至2023年底;金融周期仍在下行,银行信用收缩;货币紧缩效应滞后9~12个月。当下,银行信贷条件明显收紧,对大中型企业、小型企业的贷款收紧比率均已达50%以上,或将加剧企业债的违约风险。
整体而言,赵伟认为,美国实体经济部门的债务压力可控,出现“债务危机”的可能性偏低。一方面,2008年以来,美国政府是唯一的加杠杆部门,在“美债-美元”信用闭环下,美国政府债务可持续性的边界更高,而且目前的利息支出占比明显低于上世纪80年代;另一方面,居民部门长期去杠杆,受高利率影响较小,企业部门的流动比率处于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