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3月以来,美联储进入了一波快速升息周期。截至目前,美国联邦基金利率的目标区间维持在5%-5.25%,伴随着近日CPI数据的公布,市场预计这场数十年来最激进的加息周期或将进入终章。
然而,此轮利率上升已经增加了市场获取美元的成本,也提高了以美元计价的债务成本,强势美元对新兴经济体市场的扰动并不会在短时间内消退。
今年以来,包括肯尼亚先令、尼日利亚奈拉、中非法郎、南非兰特等在内的多个非洲国家货币对美元持续走弱,阿根廷比索、印度卢比等新兴经济体货币亦跌幅惊人。
两难境地
在非洲,相对于波动不断的本币,美元可以说是一种“硬通货”。本地进口商和非居民投资者通常使用美元来支付货款或回收投资收益。眼下,这一现状正在被打破。
近日,越来越多的非洲国家发现,随着本币对美元汇率持续走弱,购买进口商品和向海外投资者付款变得困难。埃及、尼日利亚、肯尼亚等非洲主要投资目的地国家出现了美元外流,央行外汇储备和本币双双承压,高通胀、货币贬值不断刷新纪录,一些国家甚至出现了游行示威、政局动荡。
自去年3月以来,埃及镑贬值超过50%,目前美元兑埃及镑的官方汇率约为1∶31;而自尼日利亚央行6月14日取消与美元挂钩并统一多种外汇汇率以来,尼日利亚奈拉已暴跌超1/3。另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5月发布的报告,2022年1月以来,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货币平均贬值率约为8%,加纳赛地和塞拉利昂列昂更是贬值超过45%。
以当地货币计算的进口商品价格上涨,导致生活成本上升,从而进一步推高了通胀。美国商业杂志《福布斯》指出,随着非洲国家自身货币的贬值,非洲大陆的通货膨胀率已高达30%。
牛津大学发展经济学教授Christopher Adam认为,非洲国家面临的危机源于新冠大流行引发的供应链中断以及随后的全球经济衰退,这导致非洲主要出口产品价格大幅下跌和旅游业的停滞,而旅游业是美元流入的主要来源之一。
以非洲最大经济体尼日利亚为例,根据尼日利亚央行数据,2022年该国国际收支逆差为8.4亿美元,而前一年,该国国际收支顺差为37.5亿美元。尼日利亚为非洲最大的石油出口国,这一数据已经是受益于国际原油价格上涨后的结果。
Christopher Adam同时指出,非洲国家现在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如果国家寻求实行固定汇率,那么(美元)短缺将是可见的,但如果汇率是浮动的,它就会表现为本币的大幅贬值”。
违约风险
IMF上述报告还指出,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约40%的公共债务是外债,对其中大多数国家来说,其中60%以上的债务为美元债。随着本币的贬值,偿还美元债将变得更加昂贵,许多国家正面临潜在的债务危机。
IMF总裁格奥尔基耶娃在5月访问肯尼亚首都内罗毕时表示,非洲国家正面临严峻挑战,撒哈拉以南非洲的35个国家中有19个“处于或接近债务困境”。肯尼亚也被IMF列为债务困扰高风险国家。
内罗毕智库经济事务研究所表示,由于肯尼亚先令贬值,今年3月份以美元计价的还款成本比2021年初高出25%。
肯尼亚总统鲁托的表态也证实了这一点。7月12日,鲁托在对近期有争议的加税政策进行解释时称,利率上升和美元走强使得融资选择更加昂贵,增加了非洲国家的风险溢价。“肯尼亚每年花费约100亿美元用于偿还债务,重点须偿还明年到期的20亿美元欧州债券。偿债成本占国家总收入的比重已从2021-2022财年的59.5%跃升至2023-2024财年的63.5%”。
而在津巴布韦,根据非洲开发银行的数据,其合并债务总额已达175亿美元。其中,国际债权人债务为140.41亿美元,国内债务为34亿美元。
联合国7月12日的报告也指出,“在非洲,用于支付利息的支出远高于教育或医疗卫生支出”,有33亿人生活在支付债务利息的国家,而不是支付教育或医疗卫生的国家。“各国都面临着不可能的选择,是偿还债务还是为人民服务”。
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在当日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非洲国家的平均借贷成本是美国的4倍,是最富裕的欧洲经济体的8倍。
告别美元?
面对美元霸权,多国正在寻求替代方案。
据非洲当地媒体报道,肯尼亚总统鲁托还呼吁非洲领导人通过采取泛非支付和结算系统(PAPSS)来促进非洲大陆内部的贸易,放弃美元作为世界储备货币的地位。据悉,PAPSS是在非盟和非洲各中央银行的支持下,由非洲进出口银行和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秘书处共同开发的。
“由于货币差异,从一个国家向另一个国家支付商品和服务非常困难。在这些流程中,我们都受到美元环境的影响”,鲁托说,“我们不需要寻求美元。我们的商人将专注于运输商品和服务,而将货币结算的艰巨任务留给非洲进出口银行。”
津巴布韦信息通讯技术前部长苏帕·曼迪万兹拉在接受央视新闻采访时也表示,使用美元购买化肥、种子等商品,给该国带来巨大风险,未来应使用本国货币提升自己的竞争力。面对“去美元化”趋势,他认为津巴布韦应该采用多元储备货币布局。
南非则将希望寄托在金砖国家合作机制上。南非总统拉马福萨表示,“货币问题”将成为即将在8月举行的金砖峰会的“议程”之一。
“这可以看作是去美元化的一种表现。”财经评论员张雪峰认为,近期非洲多国货币对美元汇率持续走弱,以及呼吁在贸易中抛弃美元,可能是因为这些国家希望减少对美元的依赖,降低与美元汇率波动的风险。
萨摩耶云科技集团首席经济学家郑磊则指出,“目前许多国家呼吁采取替代货币或本币结算的态势可能成为一个持续的长期趋势。一些国家有意降低对美元的依赖,通过采用其他货币进行结算或将自己的本币推广为国际结算货币来增强自身的主权和经济地位。”
不过,“去美元化”并不意味着美元主导地位的丧失,短时间内,美元的主导地位仍难以撼动。独立国际策略研究员陈佳认为,“去美元化”的力量虽然在高速增长,但距离美元替代还有相当距离。
郑磊也表示,美元的主导地位得益于美国作为世界最大经济体和最重要的贸易国家的地位,以及美国政府和金融制度的稳定性。此外,美元在全球间接或直接用于国际贸易结算、国际储备资产和国际债务的广泛使用也支持着它的主导地位。然而,随着全球经济格局的变化和其他国家崛起,有可能会出现一些挑战与压力,这可能会削弱美元的地位。“美元在未来50年里,仍将是主要贸易结算和储备货币,但是在国际贸易结算中的比例可能下降”。